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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是爱你到老
有次朋友提到了我和某某,我想了下说“他是作家,我是文青。这是属性的不同”。诚然,我出书,有专栏,但我仍然认为自己是个文青。不仅如此,我的大多数朋友也是文青,他们时常甚至每日接触文艺作品,但不是职业文人。在日常生活中,她们都从事着主流正常的工作:医生,律师,金融从业人员等等。当他们漫步在大街上,淹没在人群中,或是碌碌于公务时,马上会溶入周围的背景。但是,当她们独处或偷闲,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本书来,或是在网上写段文艺化的微博,甚至发张唯美的图片,你会立刻辨识出来,这是一个文青。 那种气味,不是什么着装风格,抽什么烟,用什么牌子的手机能定位的,那是一个有精神生活的人特有的体味。
有一段时间,我对自身读书写字的意义感,产生了剧烈的怀疑和松动。我自认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在我看来,作家——首先,应该从事的是创作型文体,更有博大异己的情怀及虚构力,读书笔记,这种二手文体常常让我觉得羞愧和自我质疑,无论你抱着多大的热情和缜密的查瑞脑消金兽证,都有可能会偏离书本和作者的原意。这种偏差,对原材料的依赖,常常令人尴尬。
我眼中的作家,多是小说作者(或是诗人,散文家,杂文作者),好的小说家,确实是文学各个工种中,对结构,布局,表述,包括阅世和知识面要求最全面的,小说家往回写评论,散文甚至科普小品,都屡见佳作,比如纳博科夫和毛姆写文学评论,伍尔夫写散文,内米罗夫斯基写传记,契诃夫写报告文学,都很出色。而评论家往前走写小说,则难度较大。甚至像苏珊桑塔格和蒙塔罗这样很好的评论家写小说都平平。创作力不是靠勤奋和钻研能得到的。
就算读书笔记也会有愉悦的受众者,那都已经有了唐诺这样的书评作者以后,还要我这样的人做什么?再说出版业日益萧条,连纸张生产都因此受累减产,在纸版书已经是夕阳产业的今日,出书有意义么?
在上学时我是个很烂的学生,出校门之后从事的工作也很差,类似于打杂,记得很清楚,在我不算很长的打工生涯中,每天早晨我都起不来床,因为我要去被压榨劳动力及时间:为省很少的钱,老板会差遣你去郊区的大市场买办公用品,耗掉一个上午;为了给客户寄广告信,再帮公司贴一个下午的地址。而当我精疲力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这种廉价的收割青春让我痛苦及茫然,我知道,我错失了一样至为珍贵的东西:生命的意义感。
以上说的是“意义感的匮乏”,下面要说“得到”。
没有贬低任何底层工作的意思,而我的同事,有一些也确实善于钻营后来爬到高位。我只想说:每天都在尽兴的漫翻诗书,在文章里畅所欲言,写了《私语书》《一切因你而值得》的黎戈,和那个埋头贴地址,被老板当成杂务机器的小许,不是同一人。一个人,她的热情和生命力,有没有被点燃,焕发,绽放,她能否和最爱的(人,工作,职业)生活在一起,她的人生是不一样的。
《一切因你而值得》出版时,我是新人,书没做好编辑就离职了,后期宣传促销完全没有。这本书能卖空,靠的都是热心网友们的口口相传。书出来时是冬末春初,猪头冒着雪,骑车去工人出版社买了十本书,给我捧场。这类温暖在我的文青生涯里,数不胜数。都是我不能忘记的。很多人提到“文青”,觉得这是个酸腐可笑的词,而在我看来,他们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没有什么文字野心及事业感,我仍然在不舍昼夜的读书,写着谈不上多大价值的文章,并且将继续做一个文青热爱文学到老。这年头发表和出书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在这些以文字交心的日夜里,作为一个文青的身份体验中,我找回了生命的意义感。
现在,我的心就像十月的天空,安详洁净,时常有满足快乐的云絮掠过。物质的清减,独处的孤寂,都是我为了得到自由而乐于支付的代价,而一个人卑微如我,只凭一双手和写字的技能,在中国这样一个以成功学为基本价值观行事的国度,居然能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存,遵循自主的时间表工作,不用伺候各路脸色,无需忍受人际摩擦,还能养活孩子,我以为:自己是幸运的。当我走在秋天的街道,不必赶路,不必急着去打卡,而是,走着走着,就能停下来,看看我最喜欢的,树枝张开枝叶,映在碧蓝晴空上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因自由而美丽,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