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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是内脏,不是皮肤
某年在某大学做讲座,一个抑郁倾向明显的女生在提问环节说:看作品认定您是一个特别忧伤的人,但今天看到真人,却觉得很幽默很阳光,怎么会这样呢?
从对我文字的熟悉程度看,她可以算得上热心读者。她奔着和同党接头的目的而来,结果却发现,她期待中的同志,穿着恶少的绸衫压根不像穷苦人出生。
忘了当时是怎么回答她的。
不过她的不敢确认倒是令我快乐了一段时间。
就好比21岁时坐县城到油墩街的公交,售票员收钱收到我面前,就目光怯怯地绕道走向下一位。其实我原本已把买票的钱捏在了手里。
也好比31岁时,我时常在上班时段去赣江边的草地上发呆,后来我妈告诉我,不止一个邻居试探她,她这个儿子是不是待业在家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还好比,前不久去小区附近一家理发店理发时,理发师一上来就问:你是附近那个部队的吧?
只在十八九岁那几年,我乐于让许多人看清自己的本质,即便是孤独也要孤独得高调而张扬。
就像一只孔雀,并不清楚丛林里更多是的野兽而非同类,整天站在高处打开羽毛展览美丽,以期吸引来更多的知己。
后来,就渐渐地迷上潜泳的感觉。有时是披着羊皮的狼,更多时候还是只披着狼皮的羊。
人都是越老越狡猾的。
毕竟,再强大的内心,也只擅长单挑,并不适合去街头参与无规则的群殴。
是内脏,就要安放在身体的内部,用肋骨做好栅栏后,还不放心,再覆盖上一层和其他人大同小异的皮肤。
我想,聪明的上帝如此精心安排,定有他的道理。
我一直弄不懂的是那样的作家,热衷于和同行谈论彼此的作品,也热衷于当众听取读者的赞美。
我缺乏这样的勇气。我甚至惧怕个人作品研讨会。
自然讨厌被人批评,而当面接受赞美也是极其羞愧的事。因为我不知以何种表情面对,欣然接受和假装淡定都令我难堪。
所以细心的人会发现,如果当面表扬我一分钟以内,我会红着脸低头忍受,超过一分钟,就会赶紧把话题扯到一公里之外去。
在我看来,文字揭秘的是一个人内脏里藏得最深的部分,能真正心领神会的人其实是不多的。对于大多数人,你看到就看到了,喜欢就来喜欢好了,没必要揪到大庭广众下来细细评点。
忧伤更是如此了,它嵌在外人看不见的位置,不时地隐隐发作。
但你不会轻易喊叫。
你带着伤混迹在人群里,衣着光鲜,神采飞扬,阳光像免费的银粉散落全身。
只有到了某个暗室,望见了某个可信的亲爱的面庞。你的坚毅一下就软下去,身体像失去了骨头,靠着她,伤口幸福地随意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