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旱烟筒

我自己的爷爷是未曾与我谋面即了无牵挂地走了的。从此，他与我阴阳两地的爷孙情结只能籍着父亲反复，细致，零碎的轶事讲述维系着。在倾听别人畅叙天伦时，我的记忆中闪过的也只是这些单簿而近乎盲点的空白。
　　情感的断代在带给我遗憾外，也触动我仔细解读爷爷的那份迫切。与爱人的相知相携，终于圆了这个不为人所说的梦。爷爷，虽然准确地说是他的爷爷，尤如一杯陈年佳酿，未待开启已是至醉酣然了。刚“过门”那会儿，他那饱受沧桑的脸和连串的似懂非懂的方言，使我直犯迷糊。一位是年逾古稀的老者，一位是虽乳齿已萌但乳臭仍显咻咻样的“丫头”，能唠到一块去吗？渐渐地，爷爷的关爱化解了我的犹豫，何况，他酷爱能引起我遐想的旱烟筒。记得多次为了劝自己的爸爸从吞云吐雾中走出，力数尼古丁的"罪状"时，爸爸往往拿出他的“尚方宝剑”——已故的爷爷旱烟筒，然后精到，狡黠地辩称是遗传因素使然。
　　 于是，从爷爷吸烟的坐姿幻化爷爷抽烟筒的专注神情成为我已然的思维定势。到偶尔从爱人爷爷的石磨上瞅见一把白净的竹根制成的烟筒，如老人们内涵丰富的脸和精干的身材。爷爷精心地给它凿上烟孔，然后用烧红的铁丝焊通竹节，简单的旱烟筒即做成了。而我对记忆中爷爷的印象也愈发由模糊到清晰了。
　　现在的爷爷居住处有一个偌大的院子，里面排满了翡翠般绿的胡柚树。因此，爷爷最爱坐在一把小凳上，一把接一把若有所思地吸着旱烟。那专注的眼神，满天霜雪的白发和满院子的绿形成了一幅独特的人物剧照。每每这时，我都爱偏之一隅欣赏这幅雄厚如斧，粗犷如碑的老者特写。小凳及其放的位置几乎是一成不变地定局，光滑油亮的凳面和锃亮的烟筒折射出它地爷爷生活中的地位。想吸上一袋烟，得通过反复地捏烟草，用之填烟筒，然后用香火点烯直到敲掉烟蒂等冗长程序来完成。待爷爷深情地吸了一会后，地上已是点点烟蒂闪着它们疲惫的眼之时了。出于对老者健康的考虑，总想罗列一番吸烟的危害，但每每话说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生活习惯是一种依赖，任何智者，老者都逃不脱习惯的羁绊。其实，爷爷，爸爸他们又何尝不知道这种习惯的危害呢？与我们尝惯了巧克力锅巴味的似苦似甜相比，他们对我们所养成的习惯却要宽容得多了。正如古语，“人生处处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酒樽，旱烟筒等对老人而言，是一个使他们痛并快乐的生活道具。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又太强求他们的这些嗜好了。甚至在强求不奏效的情况下，开始条分缕析起“代沟”带给我们和种种困惑。于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祖辈和父辈渐趋老着，而我们也渐渐地与他们陌生起来了。
　　在明白尊重他们习惯的同时，我曾探寻爷爷吸旱烟不吸香烟的道理。他只是憨厚地笑道，“旱烟味地道”。后来，从爸爸嘴里幡然悟出一个真正的理由，图个节省。终于我无话可说了。或许我们太苛求他们的生活方式，相反地，对他们的坚忍和宽容，我们阅读得又太过草率了。
　　爷爷轻松地放下了旱烟筒，而我的心反倒沉重了起来。